乌镇戏剧节:四位理想主义者的十年一梦

时间:2023-11-12 来源:首页/沐鸣2注册/登陆平台

  “你很难想象我们会去盯多细节的工作。”赖声川在戏剧节上接受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时感慨道。

  10月19日,在乌镇戏剧节开幕式当晚,乌镇大剧院的舞台上,黄磊、孟京辉和赖声川,戏剧节的几位发起人也把各种职能包圆了:

  黄磊和孟京辉担任主持人,诙谐开场;被黄磊亲切地称为“川川”的赖声川,在开幕式上兼职两位主持人的翻译;开幕大戏上演前,黄磊还“分身”当起了秩序协调员、演出管理人员,嘱咐所有观众在观戏期间不可录像、摄影……

  赖声川介绍,几位乌镇戏剧节发起人的群里,内容细碎得“很恐怖”,他们之间有着相对明确分工,“孟京辉是最近几届的艺术总监,负责遴选剧目、艺术家时间的对接;黄磊是大管家;我是前几届的艺术总监,这几年负责的是一些大型画面的设计工作。”

  黄磊的工作更细碎。当戏迷冷不丁走进一个青年竞演剧场,黄磊就可能在开场前出现。他会恳请观众关闭手机,而不仅是调成飞行模式,“不然你手一痒,就又关闭了飞行模式,刷起了朋友圈,产生的每一束光亮,对于参加竞演的青年演员而言,都是一种干扰。”

  即便忙得吃不上一口热饭,但乌镇戏剧节十年周期如约而至,让几位再聚首的发起人甚是感动与欣慰——

  在国人戏迷心中,乌镇早已不必对标世界三大戏剧节的所在地柏林、阿维尼翁或是爱丁堡,它已自成一张名片,乌镇戏剧节如同一个支点,潜移默化地撬动整个乡镇,乃至整个地县城市的文旅经济。

  乌镇戏剧节因浸润在水乡生态之中,构成了特有的在地文化。2014年,第二届乌镇戏剧节期间,乌镇景区的游客量就超过了30万人次。如今,乌镇戏剧节走到第十年,除了戏剧,集市、音乐、电影等多种艺术形式,渐渐都融合成为戏剧节的一部分。乌镇戏剧节的文化属性,从戏剧开始不断向外延拓。

  得益于乌镇戏剧节的辐射力,在戏剧节周期之外,当代艺术展的举办,也从时间上延展了艺术在乌镇的生命周期。

  “乌镇是一个充满故事的地方,整个乌镇景区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大戏台。当你穿行在小桥流水之间,不需要车马,剧场就接二连三地‘迎’来。你戏看累了,在青石板上走一走,餐厅、咖啡厅就会映入眼帘。”谈起十年前戏剧节的选址时,赖声川沉醉地答道。

  对于生于斯、长于斯的陈向宏来说,回望自己1999年以来一笔一画起草图纸的乌镇,更是感慨万千:“乌镇从早期的观光小镇,到打造西栅景区时的度假小镇,再到融入了乌镇戏剧节之后的文化小镇,它终于逐步打破了文旅小镇同质化的桎梏,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若要基业长青,戏剧节必须要有变与不变,有迭代与创新。”

  乌镇戏剧节有着属于未来的课题。如今,发起人正在挖掘继承他们衣钵的青年,把戏剧节交给下一个百年。

  20年前,黄磊在乌镇演《似水年华》时的一句话,点醒了陈向宏:“一个普通游客为什么要住你这儿?只是看桥、听水、发呆、邂逅、晒太阳?你这儿缺少的是厚度。”

  十几年前,陈向宏在上海看赖声川导演的话剧《暗恋桃花源》时,发现话剧的受众年轻又充满朝气,与乌镇休闲度假的旅客之间,契合度很高。受此启发,陈向宏又把文化小镇的想法,进一步聚焦到了戏剧节。

  陈向宏与黄磊、赖声川,还有先锋话剧导演孟京辉,大家一拍即合,成为了乌镇戏剧节的四位发起人。戏剧节十年,能如今日般枝繁叶茂,可在四位发起人宏伟的蓝图与事必躬亲的行动上见微知著。四位发起人不只是仰望星空,他们同样在乌镇扎实地打下了地基。

  “尤其是去年,因为特殊原因,很多观众、明星要花费数倍的时间、金钱代价才能前来。这就需要非常小心谨慎、周密地筹备。那时候,我们甚至不知道戏剧节能否正常举办,真的有一种背水一战的感觉。这些相关的筹备工作,主要都是黄磊在做。”陈向宏回忆。

  陈向宏在成为乌镇戏剧节发起人之前,在乌镇一家工厂做了6年工,学习机械制图。机械制图的学习经历,使得陈向宏亲自绘制乌镇的图纸,成为可能。

  2003年,陈向宏只是出于改造乌镇勾栏风貌的想法,在乌镇西栅的改造过程中,修筑了乌镇水剧场,现在也成为了乌镇戏剧节剧院群落的其中之一。10年后,因乌镇戏剧节的举办,陈向宏和赖声川一起筹备了乌镇大剧院的建设,二人还亲自改建了乌镇额外的7个小剧场。

  “这些剧场我主要考虑的是外景设计,需要和乌镇风貌融合,而赖声川则是考虑剧场的专业需求,座位有多宽,舞台有多大,灯光从哪里打,空间感如何,他对剧场的要求几乎苛刻。阿维尼翁的那种‘搭一个台子,拉上两块布就可以开始演戏’的要求,相比起来就简单许多。”陈向宏回忆。

  今年,赖声川的工作主要集中在海报与纪念册、纪念手袋的设计上。本届戏剧节,他和设计师们一点点去磨、去讨论视觉基调。

  陈向宏已经渐渐把戏剧节的舞台交给艺术家们,自己越来越少插手。陈向宏和艺术家之间相互配合,没有什么意见相左的地方,他享受那种角色逐渐无足轻重的感觉,觉得这才是艺术节该有的样子。

  9月17日上午10时,官方渠道上开票几秒后,特邀剧目、青年竞演、小镇对话等板块悉数售罄。

  戏剧节开幕当晚,在乌镇一家砂锅夜宵店里,一对重庆年轻夫妇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在线上没能第一时间抢到票后,他们每隔两天都会去官网查看售票情况,他们每人零碎地抢到了两三张票,虽然没能抢到同一场次,但仍非常满足。

  10月21日,坐在蚌湾剧场观看青年竞演的一位从珠海赶来的女生,也因抢到了戏票而感受到了小确幸,她的戏票,都是一位朋友帮忙抢的:“当时,朋友用了好几台电脑一起操作,才到手了屈指可数的几张票。”

  嘉兴、珠海、重庆、广州、上海、北京……本地与外地,沿海与内陆,南方与北方的观众,共同在这里交汇。

  观众每走过一座桥,或是绕过一个巷子,就可以看到青石板上着跳色华服、踩着高跷的游行队伍,或者露天广场上10分钟左右的那种恣意舞剧表演。即停即走观看演出的氛围,如同身在一个沉浸式的大剧场中。

  由于乌镇景区封闭式,但内部却开放包容的特殊地理环境,于观众来说,乌镇可能是他们与黄磊、何炅、黄渤等演员,一生唯一一次产生思想交汇的地方:清早,如果在京杭大运河边散步,戏迷就可能偶遇在晨跑的黄磊;在黄昏的乌镇咖啡馆,游客与艺术家们,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撞了个满怀。

  在本届戏剧节的特邀剧目《罗曼蒂克偶尔到来》中,导演肖竞将观众的偶然因素在戏剧表演中发挥到了极致:

  六出短戏,均由专业演员与现场观众共同完成。现场观众在提词器的辅助下表演,有些台词还专门设置了观众发挥的空间。

  就这样,在剧本现场的偶然性、演员彼此交锋的不确定性中,《罗曼蒂克偶尔到来》的荒诞性得到了空前的展现。而这也是十年戏剧节以来,包括赖声川导演的《长巷》《曾经如是》在内许多戏的母题。

  十年之后,乌镇戏剧节之于戏剧观众来说,从“高度稀缺的、旨在围观的明星聚会”,变为了相对平民化的、常态化的文化节日。

  让赖声川最动容的戏剧节变迁,正是普通旅客对名人造访乌镇态度的这种转变:十年前,当赖声川走在乌镇的街头,找他签名、合影的游客,会蜂拥而至;十年之后,观众在路上偶遇他和孟京辉等人时,会亲切地打个招呼。“那种感觉,就像久未谋面的老友,我觉得特别舒适。”

  2016年,第四届乌镇戏剧节上,青年竞演中的短篇戏目《山阳祭》,经过了一年的打磨,在第五届成长为长篇特邀剧目《窦娥》,并成为了最快售罄的剧目。

  2018年,孟京辉导演的《茶馆》作为乌镇戏剧节的开幕大戏,反响热烈,它也成为了2019年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IN单元的表演剧目。该剧也成为历史上首部入围IN单元的中国大陆剧目。

  不仅是国内戏剧从乌镇走向海外,乌镇戏剧节走到第十年,自身的国际化程度也在持续延拓。本届特邀剧目,横跨亚、欧、美三洲,囊括了德国、奥地利、波兰、印度、意大利、日本等10个国家在内的14部海外作品。

  因此,在乌镇的剧场内外,外国友人同样随处可见,他们给古韵小镇平添了一抹异域色彩。

  “不变的是包容性,世界性,团队的年轻化,剧目的全球性。变的是表演时空的拓展,内容的增加。”陈向宏表示。

  十年来,乌镇戏剧节的部分板块从西栅景区拓展到北栅,青年竞演从线下拓展到了线上,观众对戏剧节的触达形式,变得更加广泛。

  据陈向宏介绍:“我们也在考虑做一些常驻的演出,比如正在试图将往届的优秀剧目安排在平日里上演。这是为了让空间语言更加丰富,也是为了在乌镇的文化空间内,在戏剧节之外的时间,给游客留下更多念想。这会是戏剧节之后,一种自然生长而出的内容。”

  乌镇戏剧节带给乌镇的早已不仅是戏剧文化的普及与下沉,更多形式的文化在乌镇已经开枝散叶。

  从第一届走向第十届,乌镇戏剧节的内容从最初的国际邀请、青年竞演、古镇嘉年华、小镇对话四个板块,开始逐渐向外围内容拓展。

  2017年,也就是第五届乌镇戏剧节时,戏剧节首次增加了朗读会内容。在随后的几届中,白日朗读与子夜朗读昼夜轮转,成为戏剧节文本研究的延伸。

  在海外,许多大型的文化节庆活动中,在硬核内容之外,都搭载着轻量的文化,以此来破壁文化节的曲高和寡感。比如英国爱丁堡艺术节中,戏剧之外的电影、游行与脱口秀,或者美国西南偏南艺术节里,静态展览外的电影、音乐与沙龙……

  2021年,第八届乌镇戏剧节也应时之需,增加了戏剧集市板块。音乐、电影、潮玩、艺术装置、快闪等内容,在戏剧节中成为了搭载重头戏与轻文化之间的桥梁。这些内容与三步一小唱、五步一大舞的嘉年华一起,拼上了乌镇戏剧节下里巴人的那块拼图。

  2023年,First青年影展也成为了乌镇戏剧节的特别展映单元,更是为文艺青年的乌镇之旅增添了更多重的期待。

  在乌镇戏剧节的辐射之下,自2016年开始,在乌镇举办的国际当代艺术邀请展,还有自2021年开始,乌镇与中国美术学院联合举办的“艺术仓库·乌镇”粮仓艺术展,以及2023年茅盾文学奖颁奖典礼回归乌镇,凡此种种,更加拓展了戏剧节之外全领域艺术文化在乌镇的生命力。

  “近几年来,我们的文旅市场,更多从寻找一处纯粹的自然风光,转而寻求一种心灵寄托,寻求更多精神层面的体验。乌镇戏剧节就在乌镇旅游之外,给古镇注入了当代文化,同时也赋予了这里的游客更多深层次的人文联结,乌镇也因此而变得‘流动’起来。”陈向宏表示。

  摇着橹的船工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这已是当日他在景区拉的第十一趟客人了。在戏剧节期间,吴妈馄饨、萝卜丝饼店与定胜糕店外,每日的队伍望不到头,在河边绕过一个之字形队伍,几乎“要排到河道”中。

  乌镇戏剧节,还带动启发了全国更多地域做戏剧与文旅的相关探索。于2017年、2021年分别创办的老舍戏剧节、阿那亚戏剧节,在乌镇戏剧节之后,共同丰富了国内的戏剧文化节庆。

  陈向宏把这看作乌镇戏剧节革新的推动力:“乌镇戏剧节模式是不可以复制的,没有哪里的文旅项目可以复制,都需要因地制宜。但乌镇戏剧节的精神是可以推广的。各地都在办戏剧节,这是好事,是一个文化觉醒的过程,比四处是文化沙漠要好,并且这可以倒逼我们做得更好。”

  如今,陈向宏思考的就是如何将乌镇戏剧节,以及乌镇文化小镇,做到一个入世与出世之间的平衡点:“恶俗的商业化,是我一直抵制的,所以我对乌镇留有一点坚持,所有店面都不允许9点以前开门,我想要给大家留一个乌镇清净的念想。”

  这个念想也确实在乌镇得以保留。即便在熙熙攘攘的乌镇戏剧节期间,每日上午9点,乌镇的西栅大街,似乎仍然在沉睡,直到10点才慢慢苏醒。在清早时分,走在青砖黛瓦之间,那种穿越了千百年岁月的静谧感,会裹挟着凉风徐徐而来。

  乌镇很美,戏剧节的加持让她更加如梦如幻。 但它还有着更长远的愿景。 陈向宏说,十年磨一剑,乌镇展望的是百年的戏剧节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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