志愿文学 停驻在乌恰(小说·中)

时间:2023-11-26 来源:首页/沐鸣2注册/登陆平台

  她的身前是瑰丽的夕阳,身后是一座座低矮的房屋。闭上眼,仔细听,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,还能听见柯尔克孜族人忽高忽低的歌声。

  贺鲜衣固执地正视着太阳,就算眼睛被刺得生痛。那一片金黄不舍地融化着,落日的轮廓优雅地模糊下去,然后黑暗从东边的天际升起,在捕捉不到最直接的光亮后,天开始变得昏暗起来,村庄的剪影绰绰。

  贺鲜衣站起身,笑了笑:“我说,这最晚消失的太阳,就是乌恰县给我们这些志愿者的嘉奖。”

  此刻,月亮的轮廓慢慢显现,静静地悬挂在天上。宝蓝色的夜空里繁星闪烁,静谧笼罩着整座村庄。

  值班室的大门被猛然撞开:“贺医生,快!有个从乡下送来的柯尔克孜族孕妇刚刚送进来,路上已经抽搐了6次了。”

  “马上通知妇产科做准备!把她之前所有检查的单子给我找来,还有请她家属到走廊等我,会说汉语让他自己来,不会说就带上个护士。快去!”

  乌恰县夜色沉沉,天上的星不时闪出冰冷的光。像是冷漠的眼睛,俯视着病床上虚弱的女人。

  一个医生走出来,看见贺鲜衣站在门口,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。绕过她走到走廊里那个狼狈的中年男人:“你是病人家属吗?”

  古丽低声翻译完后,那个高大的柯尔克孜族男人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上,面部颤抖,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。

  低低的呜咽声渐渐转为悲怆的嘶鸣,那个男人的哭声回荡在走廊,像是锋利的刀刃,将贺鲜衣眼前的世界劈成碎片。

 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,等到男人哭声渐停,低头轻声问:“之前我们去你们乡做过巡回医疗,你还记得吗?”

  那些一直堵在贺鲜衣嗓子眼儿里的话,艰难地蹦出来:“我记得当时给你们说过,像她这种情况,再次怀孕一定要间隔至少一年,并且要按时来医院做详细检查。”她表情冷静,但声调陡然拔高:“结果,怀了5个月了在家里流产昏迷才往县医院送。但凡你们能做到一点,可能她就不会死。”

  走廊里的人神色各异地看向这个年轻女医生,古丽侧身挡住视线,出声阻拦:“贺医生,他刚刚失去了孩子和爱人,你别再说了。”

  贺鲜衣摆了摆手,悲从中来。她明白这些话不应该出自一个医生之口,只是她看见本可以免受这场灾难的女人被推出手术室时,内心迸发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
  她仿佛置身在一片荒原中,无力地挣扎叫喊,却喊到声音嘶哑也没人能给予回应。她不停奔跑,却力气用尽也跑不到终点。

  “吱——”门被推开一道缝隙,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门口。贺鲜衣坐起身,怔住,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吴老,您怎么在这儿?”

  贺鲜衣口中的吴老,全名吴德云,是乌恰县县医院的老院长。他年轻时念完医科大学,便告别家乡,来到了这西北边陲,一干就是几十年,乌恰县的少数民族都叫他“白衣圣人”。其实贺鲜衣从没见过吴老,但是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老人。她看过太多关于他的报道和事迹,当初知道自己志愿服务的分配地是乌恰县时,她很高兴。她以吴老为榜样,想成为像他一样的医生,结果却做成了这个样子。

  吴老踱步走进来,望着她的眼睛,微笑着开口:“孩子,我听说你今天的事了。我很理解你的心情,所以想过来看看你。”

  听到这声理解,贺鲜衣心下一阵发酸,哽咽着开口:“吴老,我知道我今天做得不对,但我……我控制不住我自己。我明明告诉他们了,要隔一年后才能再要孩子,要按时来医院检查,但是……但是马依努尔还是……”她每说一个字脊背就往下矮一点,直到她的头碰到膝盖,整个人蜷缩着发出低声啜泣。

  她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按在她的肩膀,压着她往下,再往下,挤空了她肺里的空气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
  “孩子。”吴老略略沉吟了一下说,“我没什么能宽慰你的,只能给你说说我的经历。我来乌恰县的时候,那是一九六几年吧,我才到,就被惊讶到了,这里根本不能叫县城,就是座大一点的村庄。我当时的心情和你第一次看到乌恰县应该是一样的。当时的县医院医疗条件更落后。我每次巡诊,不是像你们现在一样坐车去,是背着我的药箱骑着马去给他们看病。”

  “我有过很多类似于你今天的经历,语言不通,外加条件落后,我们常常与生命失之交臂。这样的事很常见,也有时很让人气馁。”吴老停顿了一会,静静地注视着贺鲜衣的眼睛。“但是孩子,你要明白,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。你今天看见的乌恰县是许多人努力后的样子。”老者眼中涌出一种强烈而又复杂的情感,像是一把燃烧的火炬,灼烧着贺鲜衣的灵魂。一把大火倾倒,整颗心脏开始燃烧,熊熊火光映照在滚烫的胸口,贺鲜衣热泪盈眶。

  贺鲜衣每天两点一线,忙得晕头转向,直到早上出门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才反应过来,夏天已经过去了。

  这里的四季总是令人摸不准,常常是一天一个变化。贺鲜衣小跑着进了医院大门,刚坐下准备整理病例,何护士就跑来通知:“贺医生,科里让你去开个会。”

  何护士走出去两步,又倒回来嘀咕了句:“好像是因为昨天送来的那个维吾尔族老人,他情况不怎么好。”

  资历最长的买买提医生清了清嗓子,发问:“昨天转院过来的那个10号床病人,大家都有些什么想法?“

  一名年轻医生率先打破沉默:“严重的呼吸衰竭加上这么大年纪,这个病人反复住院控制,药物已经不能够缓解他的症状了,家属也已经有放弃的打算了。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家属的意思。”

  贺鲜衣皱了皱眉,耐心看完迪力老人的病历,提出自己的想法:“我认为还有抢救的希望,如果家属同意,我们完全可以尝试一下机械通气。”

  贺鲜衣抬手打断:“夏哈甫医生,我明白你的顾虑。他们不能接受有创通气我很理解,但是无创呼吸机不一定不能接受。我建议找一个人先去和他们交流一下,如果可以,我们就上面罩和呼吸机。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贺鲜衣笑了笑,“但这毕竟是我提出来的方案,我还是亲自守着吧,等他情况好转了我再走。”

  分针在表盘上缓慢地走完了半圈,病床上的老人终于神志转清。主治医生闻讯赶来,为老人进行后续治疗。看着被围得严严实实的病床,贺鲜衣伸了个懒腰,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
  雨对于这片土地是昂贵的奢侈品,即使是贺鲜衣这样嫌弃家乡太多雨的人,都渴望能多下几场大雨。想象总是美好的,现实是,这难得一见的雨小得可怜,片刻后就无影无踪,徒留街道上微湿的痕迹证明那不是幻觉。

  那里车水马龙,高楼林立;那里常年下雨,植被茂盛;那里的路边茶馆里老人们搓着麻将不亦乐乎,火锅店漫出诱人的香气。

  “叮叮——”电话铃打破了贺鲜衣的沉思,贺鲜衣接起来,听见了何护士的声音:“贺医生,你来值班室一趟,有人找。”

  贺鲜衣有些疑惑,但还是步履匆匆地向值班室走去。等她踏进值班室,便看见迪力夏提老人和他的家属站了一圈,笑吟吟地望着她。

  迪力老人走上前握住她的手,叽叽咕咕说了一大串,值班室的少数民族医生听完都欢快地笑起来。看到贺鲜衣一脸不解的神情,古丽护士笑着给她翻译:“贺医生,迪力夏提老人夸你医术精湛呢。他今天出院,所以专程来谢谢你。还给你取了个‘援疆医生亚克西’的名号咧!”

  贺鲜衣先是傻傻地呆住,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,连连摆手:“您能康复出院是所有医生的功劳,如果您非要感谢,就去谢谢您的主治医生吧。”

  “贺医生,迪力老人说,他知道当时大家都打算放弃他了,但是你站出来提出给他用呼吸机,一直守着直到他脱离危险,好不容易保下了他的命。所以他最想感谢你。”

  对面的老人的脸因为过于激动而发红,他安静地注视着贺鲜衣,渐渐地,他的眼睛里溢出一层淡淡水迹。老人离开时,紧握住贺鲜衣的手,不停地重复着“亚克西”。

  伴随冬天来到急诊室众人手上的,还有一封婚礼请柬。请柬是迪力夏提老人的孙女专程送到医院里来的,对方热情难挡,大有科室众人不去就不走的架势,贺鲜衣只能应下。

  参加婚礼的那天,贺鲜衣起了个大早。洗漱完她才发现,窗外白茫茫的一片,不由地惊呼出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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